温度传感器

　　在花费30亿元收购了水井坊之后，国际酒业巨头帝亚吉欧正在这家公司内部推进一个代号“白龙”的神秘计划。

　　根据“白龙”计划的部署，水井坊的产品生产过程中的一切都会被纳入数据化管理。系统会借助安装在生产一线窖池等地的上千个高精度传感器测量、采集酿造环节的各种数据，包括温度变化、发酵时间、各种成分的理化指标变化值等，然后传输到两台具有丰富数据处理能力的高端服务器进行分析。

　　该项目的一位核心人员对界面记者称，“每个环节都会全面信息化，一切都将有据可循”。但他同时说，这意味着帝亚吉欧会了解到所有的秘密——破解白酒酿造工艺是目的之一。

　　“白龙”计划的讨论开始于2012年下半年。当时，帝亚吉欧管理人员大幅度参加到水井坊企业管理运营中，但是外方人员不懂白酒酿造工艺。于是，帝亚吉欧方面希望引进系统量化的方式。一方面，帝亚吉欧可以通过这个项目为水井坊在中国食品安全现状堪忧的危机中找到一个市场亮点；另一方面，它可以了却帝亚吉欧借水井坊全面了解白酒生产工艺的愿望。

　　2013年初，“白龙”计划正式启动。当时已经掌控水井坊的帝亚吉欧高层召集水井坊各部门负责人会议，要求公司从管理部门到生产部门，再到后勤保障部门，甚至是市场部门和销售部门，都要无条件服从“白龙”计划建设和测试过程中的各种需要，而全面管理项目的负责人也是帝亚吉欧从上海总部专门外派过来的一名中国人。

　　按照“白龙”计划最初的方案，所有设备全部配齐需要耗资数千万。但项目启动前夕正值中国白酒行业进入深度调整期。面对巨大的财务缺口，帝亚吉欧总部要求大幅削减项目预算，计划资金一下从几千万元锐减到了最终的100万元。

　　因此，“白龙”计划前期系统目前虽然已经完成建设，但处理能力却大打折扣。

　　项目最初计划采买价值数百万元的服务器，最终改为调用其他部门的二手服务器，然后根据项目需求进行改装。此外，项目原本计划依靠传感器自动采集数据，现在也只能改为人工采集，然后输入电脑。

　　“白龙”项目这位负责人透露，水井坊有上千口窖池，每一个窖池全部配备温度传感器至少要再投入2000万元。因此目前只能依靠人工收集温度大数据进行分析，偏差很大。

　　“可以说，按之前的预算是可以马上投入运行，通过调试磨合以后，立马就能检测到水井坊酿酒环节的各个细节数据。但是预算减少到100万，就只能搭建一个框架，然后由工人很不精确地收集数据。这样做出来的‘白龙’计划实际上是形式大于内容，”他说。“无论怎么说，目前形式上，整个酿酒过程都实现了全面信息化，这在白酒行业也算一个创举。”

　　但即便如此，“白龙”计划实施初期也并不顺利。白酒生产过于传统，一些从业人员的知识水平还无法满足信息化的工作要求。

　　水井坊目前一共有14个班组长，每个班组长分管几十个酿酒工人，“很多工人都不会用电脑，很多酿酒班组的负责人甚至都是老工人出身，使用电脑对他们来说也很困难”。

　　为此，帝亚吉欧专门从行政管理部门调派了一个人负责输入数据，而班组长则将自己手下收集的数据，汇总给录入人员。

　　这位负责人说：“虽然在操作当中，几千口窖池采用这种方式汇总的数据，偏差比较大，但是形式上还是能做到信息化和数据化。”

　　尽管“白龙”计划目前看来似乎雷声大、雨点小，但它却已经在水井坊内外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白龙”计划上马前夕，水井坊主管生产近30年的总工程师徐万成突然提出辞职，并已经获得了批准。界面多次尝试联系徐万成未果。水井坊“白龙”计划项目负责人推测，“白龙”计划全面监控了整个白酒生产流程，总工程师可能因此觉得自己的价值和地位已经不保。

　　水井坊内部人士还透露，“白龙”计划本身不会对生产部门的人员结构造成影响，但随着项目的推进，水井坊内部后勤人员有60%员工将面临着“下岗”的危机。因此，“它无疑也是降低人力资源成本的一个项目”。

　　计划的影响甚至扩散到了水井坊之外。

　　四川省各级政府的经济部门担心，白酒作为四川的千亿产业、支柱产业，可能会随着外资对传统工艺的彻底破解遭遇危机。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政府人士称：“现在很多投资分析都说帝亚吉欧买水井坊买亏了，但是一旦中国白酒被帝亚吉欧破译，并失去原产地保护，那么四川的千亿白酒产业乃至中国的白酒产业，将面临着被外资冲击的危险。”

　　世代从事传统酿酒工艺传承的非遗继承人、邛崃市酒业协会副会长古代良也有类似的担忧。他指出，与洋酒不同，中国白酒极具个性化特点，一旦进行标准化生产，很可能会影响到中国白酒本身独有的品质。他说：“‘白龙’计划对于水井坊的生产和业绩提升实无太大作用，但是对于洋酒巨头全面了解中国白酒的核心技术，以后全面进入中国白酒业，有着积极意义。”

　　“白龙”计划浮出水面之际恰好是水井坊业绩低迷的时期。帝亚吉欧从2007年开始，先后总计投入了30亿元，直到2013年才如愿将水井坊收入囊中。但继今年一季度交出净利亏损约8500万元的成绩单后，水井坊今年第二季度继续亏损。水井坊股价从去年开始持续下跌，市值不断缩水。

　　今年7月，水井坊发布业绩预告称，预计2014年上半年经营业绩将出现1.2亿至1.4亿元的亏损。据悉，水井坊去年至今每销售进账1元就得付出超过2元的投入。同时，水井坊高层也经历了地震。公司总经理大米（James Michael Rice）向媒体透露，整个2013年到2014年上半年，有近300名中高管离职，包括今年7月初辞职的水井坊董事长黄建勇。

　　但帝亚吉欧对水井坊未来的业绩仍表现出乐观。帝亚吉欧首席执行官孟轶凡（Ivan Menezes）在7月底的业绩解说会上说，“具体来看，白酒这个品类依然健康，而且利润非常不错，”真正受到打击的是超高端白酒消费，这部分主要是定位于送礼和政府宴请，是细分市场中的一个版块。

　　孟轶凡称，水井坊是一个非常具有“当代感、现代感”的品牌，目前帝亚吉欧正聚焦于建设这个品牌，等待私人消费的再度兴起。“我有信心，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可以建立一门具有吸引力的业务，”他说，水井坊建立起了一种参与度，对帝亚吉欧在战略性上是很重要的。它让公司可以进入到中国人下馆子用餐的场所，而这在中国是占据主流的酒类消费场所。